靜芳

 

靜芳在中華民國的身分證上，寫的是民國二十六年出生，但她說過，那時許多家庭都會把孩子的出生時間晚報，她說自己應該是民國二十四年前後出生的吧，確切的時間與日期，她也搞不清楚。

 

所以，靜芳約莫乃於民國二十四年生於廣東省韶關的垇頭村。

 

第一章：  早產的農家女靜芳( 2009/3/30)

 

靜芳出生在中國大陸東南方的一個農村，村子裡的農田，有的種的是跟台灣一樣的稻米，有的則種了橘子樹，四周則環繞著翠綠的山丘。

 

靜芳算是農家子弟，家族裡面也跟其他許多務農的地方一樣，有著重男輕女的觀念，但雖然是重男輕女，在靜芳的印象中，村子裡的農家卻都是由婦女在田裡耕種，至於男人呢，好像常常是遊手好閒的，沒做什麼事，關於這點，靜芳也說不出個道理來，因為那時她還小，事實上當她離開家鄉時，靜芳才十二歲呢！想想看十二歲的時候，妳在做些什麼呢？

 

要說靜芳的故事，其實得從她出生時開始說起，或者應該再早一點，從她娘還在懷孕的時候開始說起，因為靜芳是一位在她的母親懷胎七個月時就提早到世界報到的小嬰兒，也就是俗稱的早產兒。

 

既然說是早產，那妳們知道正常的小嬰兒應該在懷孕幾個月時出生呢？

 

答對了，通常一般的小嬰兒都是在母親懷孕四十週的時候，才會出生，換算成月份則是約十個月時，所以一般都說是「懷胎十月」，那可是一段很辛苦的過程ㄡ，每天挺個大肚子。

 

由於靜芳比其他的嬰兒提早了兩個多月就來報到了，她出生的時候，體重只有1688公克。

 

而且不同於現在大多數的小嬰兒都是在醫院的產房裡由婦產科醫師接生的，靜芳那時則是由親戚幫忙在家中接生的，那時的鄉下地方連助產士都沒有。

 

更厲害的是，靜芳的弟弟居然是在樹下出生的。

 

各位小朋友，當我們現在把每天所過著的平安愉快，又可以安心學習又可以開心遊戲的生活視為當然時，就來聽一聽靜芳那時的成長環境吧。

 

靜芳出生後，大約兩歲時，日本人便展開了侵略中國的戰爭，而一直到靜芳十歲時，這場戰爭才結束。

 

於是，在靜芳十歲以前，為了躲日本人（因為有些日本兵很壞，會去殺害一般的老百姓，強姦婦女也是經常發生的事），經常由祖母帶著去山上躲藏，有的時候，她們躲在深山裡的親戚家中，一待就是好幾天，等到日本兵離去後，才會回到家中，而這樣的日子，可想而知是充滿了焦慮不安的。

 

或許就是這種戰亂時代充滿著不安的成長經驗，使得靜芳長大之後，個性總是過度擔心與容易受到驚嚇。

 

靜芳小的時候，可不像現在的小朋友一樣，每天總是無憂無慮的玩耍著，家長們還花錢讓孩子們去學各種的才藝。

 

靜芳是住在一個大家族裡四合院之中，她的父親是家中的老大，下面還有五個弟弟與一個妹妹，其中靜芳的父親與三弟、四弟五弟等那時都是國民政府的軍人，也因為職業的關係，在家的時間不多。

 

除了靜芳的祖父母之外，另外就是靜芳的母親、二嬸與四嬸等女眷住在四合院裡。

 

至於靜芳是他們這一輩裡年紀最大的，所以，從她懂事起，就開始要幫忙帶家族中比她小的孩子們，包括了她的堂弟與堂妹們，以及小她五歲弟弟，她還記得自己六歲多時，有一回背著弟弟走在田裡的小徑時，一不小心跟弟弟一起摔進了田裡的糗事。

 

九歲的時候，靜芳開始上學，那可是個很迷你的學校，合起來不過是七八個學生，所以是不分年紀在一起上課的，那所小學一開始叫做雞園小學，後來又改名為垇頭小學，不過不管怎麼改，就現在人的眼光看來，都是怪名字。靜芳在家鄉大概讀了兩年的書，那算是她讀的第一個小學。

 

後來靜芳便因為戰亂，就跟著叔叔與嬸嬸到離家幾十公里遠的佛山，期間乃在從湖北遷移至廣東的武漢被服小學上了不到一個學期的課，這是靜芳上的第二個小學。

 

之後，又因為共產黨與國民黨的國共內戰持續的進行著，靜芳又跟著叔叔與懷有身孕的嬸嬸，隨著國民黨的軍隊到了海南島，於是靜芳又在海南島上上了不到一個學期的學校，此乃靜芳的第三個小學。

 

而在居住在海南島不到一年的時光裡，三嬸生下了第一個男孩，也就是靜芳的堂弟阿庭。

 

之後，又跟著叔叔的部隊來到了台灣，而當靜芳來到台灣時，她才十四歲呢！

 

記憶中，靜芳與叔叔嬸嬸以及剛出生不久的堂弟，在登陸台灣之後，先在台中的集集待了幾個月，之後又移居新竹，靜芳又去上了新竹的師範附小，之後又移居到台中，靜芳於是又轉學到台中的復興國小，一兩年之後，她終於把小學給讀完了，畢業的時候，她已經約十六歲。

 

算算看，靜芳前前後後總共讀了五間小學呢，那真是個戰亂而不安定的年代，其實在那個時代裡，有更多的孩子根本連上學讀書的機會都沒有呢！

 

之後，靜芳又讀了中市國中，讀完國中時，她已經十九歲了

 

畢業之後，她先在做塑膠假花的工廠工作了幾個月，然後在二十歲的時候，她就嫁給了大她約十歲，也是從大陸跟著部隊一起來到台灣的軍人帥哥國慶，也就是我的父親。

 

結婚之後，靜芳又在修補降落傘的工廠裡做了兩年的女工。

 

二十一歲的時候，她懷了第一胎，但是到了嬰兒出生時，才發現小女嬰已胎死腹中。

 

二十三歲時，她順利的產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

 

接著就展開了後面幾十年，不能說不幸，又不能說很幸運的人生。

 

 

 

 

 

 

 

第二章：發現老媽(2001/2/12)

 

情何以堪。

這是年近六十五歲，育有四個子女，五個孫子孫女的老媽，這近五年來第二次面臨婚姻的窘境。

他那曾經標榜婚姻應該要絕對忠誠的丈夫（當然是在看到別人家的先生出現婚外情的情況時），繼上一回合婚姻出軌之後，現在又上演了同樣的戲碼，只是對象換了。

 

結婚四十多年來，在她老公的眼中，她早已變成了一位太過平凡、平淡，生活缺乏樂趣，缺乏創意，缺乏豐富的知識，沒有幽默感，不會講話，不會打扮，穿著毫不起眼，身材毫不性感，甚至是不會料理家務，做菜千篇一律的黃臉婆。

 

而她那總是自以為是的先生，年近七十五，卻仍不脫自戀的本性，他年輕時的確相貌英俊秀挺，吸引了不少女性的仰慕。到了老年，他的相貌中仍透露出年輕時的英姿，也因而比同年齡的人看起來年輕許多。

 

而至今，他也不改本性的常常為自己依舊算的上是英俊的容貌自豪。也因此，年近七十五的他，仍舊能吸引比他年輕個二十幾歲的女性。

 

 

關於老媽遇到的婚姻困境，她的四個兒女倒是各有不同的想法與主張：

老大採取的是不要去過問的態度。

老二則是很開放的建議老媽與先生，乾脆就離婚，如果實在不願離婚，分居也可以。

老三乃是反對父母離婚的。

老四，比較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

 

 

老媽這幾年來，還幫排行老三的女兒、女婿，帶一個今年九歲大的外孫女，與一個七歲大的外孫，依舊是個辛苦與容易擔心的女子。

 

法律現在有兒童福利與兒童保護法。

 

將來，法律似乎也該明文規定，「凡我中華民國的老人，沒有隔代養育、照顧孫子或外孫的義務。每一位婦女，只有義務養育下一代的子女，卻不應再擔負照顧隔代孫輩的義務」

 

 

 

發現老媽（一）老媽對藥草的高度興趣，與多年來累積的淵博的知識。

 

發現老媽（二）老媽與閱讀

 

過去似乎從沒見老媽去逛過書店，也不曾有印象老媽買過任何書本。

 

那一天，老媽陪著我們逛進了一家書局，原本是我打算挑選幾本書的。卻沒想到，老媽進去不到五分鐘，就自個兒到收銀機櫃台那兒，開開心心的付錢買了一本與藥草有關的書籍。

 

有一回，老媽跟我們一起住在花蓮的時候，為了讓老媽打發時間，我丟了五本書給老媽，三本談的是關於外遇以及婚姻中夫妻的相處之道，另兩本是關於花樹方面的書。

 

結果，老媽一有閒暇就在看書，我看到她，一早起床就坐在陽台的椅子上看書，白天午睡前也坐在房間的床墊上看書，半夜睡不著時，也坐起看書。老媽看書的神情十分專注，一個月不到，她已經把五本書都看完了。

 

發現老媽（三）老媽對旅遊的熱愛

 

發現老媽（四）老媽與孫女的互動

 

 

 

 

 

第三章：母親(2021/12/2)

 

86歲的母親

眼神迷茫了

有時眼睜睜地看著我

卻不知道她在想些甚麼

 

失智是這兩三年的事

一開始先是輕微的中風

然後就開始了逐漸的退化

近幾個月來，她常會把三個孫女搞混叫錯

或以為是外人 莫小姐

 

但我這個兒子

她總還認得出來

雖然有時眼神是迷茫的

 

 

於是

在陪伴她時

我有時唱幾首她以前喜歡哼的歌兒給她聽

在那銀色的月光下

教我如何不想她

唱完，還故意起鬨要她鼓掌

 

當陪著她在社區庭院散步時

跟她說起我從小成長到大的故事

 

幼稚園大班以前，我們住在木柵

平房的旁邊有顆芭樂樹，

芭樂成熟時，媽咪與隔壁的阿姨就會伴著我們去摘果實

後來搬到了中和的貿商五村

一百戶人家 也算是熱熱鬧鬧的

隔壁的小紅

村子裡的易家 還有小不點一家人等

家境並不寬裕的我們，老爹與老媽還是讓四個子女都讀了及人小學

永和國中

小學與國中時，中午吃的都是母親準備的便當

 

之後，大哥跟我都先後進了建中

 

大學聯考那一天，

正是老媽陪著我去考試的

考試畢，老媽發現我在對答案時，

臉色開始蒼白了起來

她想關心又不知如何關心的樣子

 

然後，我就陰錯陽差地進了國防醫學院

 

再來就是我的職業生涯

台北榮總

高雄榮總

玉里榮民醫院

鳳林榮民醫院

其中，我每到一個地方工作的期間

總會邀老爸與老媽來住上一陣子

就這樣，兩老也算是一塊一塊地把台灣逛了幾遍

 

然後這幾年再到桃園來執業

 

以及在這過程裡，

某些片段的 我記憶中的她

 

她默默地聽著

眼神依舊迷茫

彷彿在聽著有點熟悉卻又陌生的故事

 

有一次我問她

想不想念老爹 梅國慶先生

她回說

我想念他，他不想念我

哈哈

 

我跟她說

小時候，她常做的菜

黃豆炒牛肉

豆沙包

 

端午節時自己包的粽子

 

阿娘的婚姻並不和諧愉快

因為他的老公 我的老爹

本身就不是個好相處或令人愉快的人

壞脾氣，罵起人來嘴巴不饒人

 

說起來，老媽這一輩子受的苦

有不少都是來自於老公的差勁性格與罵起人來刻薄惡毒的言語

 

其實，老媽早該學會

這種人，要不就跟他離婚，

要不就根本不要理會他

 

但老媽究竟是個單純樸實的人

以上兩點，她基本上都做不到

 

 

所幸她的二兒子，就是在下我

這一輩子因為工作的關係而長期在遠地居住

其中 高雄住了四年 與 花蓮 的玉里鳳林與花蓮市 合起來也有二十多年

而我住在哪兒，有時就會把老媽接過來住住

順便讓她能夠與老公保持著一段良好的距離

哈哈

像花蓮，老媽就在我那住上了十四年之久

居家品質良好

又經常參加教會或是長青會的活動

還結交了幾位好朋友

生活的算是愉快愜意

 

這應該也是我對老媽最大的貢獻了吧

 

 

老媽這一輩子，可以說是為了孩子們而活的

成天掛在心上的不是對孩子的關心，就是對孩子的擔心

 

好不容易擔心完了自己的兒女

又開始把注意力放在兒孫身上

 

這點曉藍與俊彥當深有感受

尤其是老媽外婆跟妳們一起住在木柵的那段時間

 

 

可以說老媽是一個無我的人

因為她心中只有孩子與兒孫輩

要不就是她那曾經脾氣惡劣，缺乏耐性，又可惡的老公！

 

 

我們常常在聽妳歌唱的時候

都忘記了妳在孩童的時侯

其實是三天兩頭在躲飛機投下的炸彈

空襲來臨時趕忙躲進防空洞裡這樣的童年成長環境

 

妳跟外公，

其實是您的叔叔一家跟著國民政府逃難來到台灣

而在來台之前，您其實還去過海南島

 

所以您的求學階段

也就這樣是在戰亂之中 斷斷續續的

 

來台之後，您跟老爸是在台中相識的

台中公園裡便有您們約會的足跡

 

妳說妳是看上了老爸的帥，他的英俊

結果就是沒看清楚他的壞脾氣

 

而他那時不時發作的壞脾氣，也讓您說說念念委委屈屈的後悔了一輩子

 

真後悔嗎，您對老爸還是極為關心的

 

老爸被奸人陷害冤枉關在牢裡的時候

您多次去探望他，還要想辦法照顧與安置我們四個子女

老爸的軍旅生涯，有不少時間外調金門馬祖

不也是您獨自在家裡照顧我們這四個兒女

 

而這樣的成長環境下

我們除了平安健康的長大

還能夠有一些不錯的成就

 

這您都是來自於您的辛苦付出與奉獻啊

彷彿您的生命重心就是妳的四個兒女與後來又陸續到來的兒孫們

 

 

妳把一生用來灌溉孩子的心田。

 

之前神智清楚的時候，您還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

 

(2023)

只是這幾年來，逐漸的，你有時連自己的兒女都不認得了，孫子輩的當然就更不用說了。

 

我心裡知道，您像一隻燃燒了一輩子的蠟燭，如今已快燃燒盡了。

 

然而，就像老爹一樣，您的生命將由兒孫輩繼續延續著，您這一生的付出與奉獻，我們不可能忘記，且無限感恩！

 

接下來的日子，您儘管只去回憶那遙遠的記憶，儘管讓自己的眼神時而迷惘，又時而清亮，又有時叫喚出孩子的名字，有時又認不出身旁的家人，還不時迸出一些讓人不禁發噱的表情與話語。

 

在這疫情仍未消失，戰爭與災難頻傳的世界，您儘管變回一個天真且無憂無慮的孩子，讓我們繼續的陪伴您吧，不論還有多少個日子！